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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8章 津還丹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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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平巷並不難找,一條整齊的街道,紅墻綠瓦,甚是清凈,但整個巷子只見紅墻,不見大門。原來這一片被兩家大戶人家買下,以巷子為界,分別進行了修葺重建,原本的住戶已經搬走了。公蠣在巷子裏徘徊了一陣,遇到一兩個抄近路的行人,但問起幾年前是否有個叫“方儒”或“拐子明”的,皆搖頭不知。

尋拐子明舊居無果,公蠣便想去拜會明崇儼。

但他想得太簡單了。堂堂的明道長,哪裏是說見便見的。明道長居住在崇業坊,離宣風坊不遠,到了明府,門人態度倒好,但一聽說公蠣既無預約又無舉薦名帖,客客氣氣道:“大人今日無空,請改日再來。”便再也不搭理他半句。

今日真是百事不順。

公蠣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,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,突然生出一份強烈的孤獨感來。昨日至今,阿瑤身上的詭異景象,已經死去多年的阿意,被困在山洞中的拐子明方儒,神秘的算命女先兒……錯綜覆雜的人物,眾多的疑點,理不出頭緒來,卻連個訴說的人也沒有。

公蠣抱住了頭。

其他的尚有待追查,可那個手心裏畫個離卦的女先兒到底是什麽意思呢?

公蠣失神地看著喧鬧的行人,喃喃道:“胖頭,你說女先兒想要告訴我什麽?”

他想象著胖頭站在對面,吸溜著鼻子回答:“當然是讓你離開呀。”

公蠣忽然大悟,跳起來發足狂奔,再次來到清風居。

沒錯,女先兒的意思,是讓自己離開洛陽,遠離著是非之地!但是她為何要背著那個粗鄙木訥的老嫗呢?

下午時分,茶館比中午更多客人,公蠣無視追著自己的女倌兒,一徑沖上閣樓。

閣樓大門敞開著,門上的八卦已經撤去,裏面空無一人,粗紗窗簾和裊裊的香爐都不見了,只留下些許的香燭氣息。

公蠣一把抓住女倌兒的手臂:“中午在此算命的女先兒呢?”

女倌兒帶著慣常的笑容道:“客官來得不巧,女先兒已經走啦。”

公蠣又驚又急,連身追問:“她們去了哪裏?從哪裏來?原本叫什麽名字?”

女倌兒依然滿臉堆笑,不緊不慢道:“去哪裏卻不知。據稱她們是跟隨天竺的商人一起來洛陽的濕婆信徒,租住這裏,一次付清了半年的租金。名字麽,女先兒叫做阿什米塔,跟隨她的仆婦叫做阿姆。”

公蠣失望至極。女倌兒整了整衣襟,彬彬有禮道:“公子還有什麽要問的?”

公蠣見再也問不出什麽來,只好作罷,走出門來,本想嘗試追蹤尋找,但西市人多物雜,氣味混在一起,實在難以捕捉,跟了一段,只好放棄。

回忘塵閣已經來不及了,公蠣百無聊賴地在宣風坊逛了一陣,待天微微擦黑,便重新回到孟河苗圃附近,見孟河正在將門口擺放的花草往院子裏收,趁人不備化為原形,藏身在門口的丁香花架下,準備補個覺,等到午夜時再去瞧瞧阿瑤。

一個敦實的花匠推著一小車花肥、根莖過來,孟河忙放下手中的活計,兩人將車上的東西搬進苗圃。

公蠣睡得迷迷糊糊,只聽孟河道:“下次叫我過去就好,不用你費勁送來。”

花匠估計是附近的同行,顯然同孟河關系很好,道:“我在園子裏守了一天,也想出來活動下筋骨。”兩人交流了一陣關於苗木種植的經驗,花匠忽然壓低聲音,道:“你妹妹怎麽樣了?”

孟河似乎不願多說,簡短道:“好多了。”

公蠣頓時睡意全無。花匠好奇道:“她還在臆想有個如意姐姐?”

孟河一下子愁容滿面,左右看了看,用鼻子嗯了一聲。

花匠道:“我說你費些心思帶她去見一見明道長,你可有見過?”

孟河嘆氣道:“見是見了……”

花匠熱切道:“那阿瑤有沒有好一些?”

孟河道:“她這一個多月,總算不再反覆跟我說還有一個姐姐。但很傷心,說阿意姐姐不理她。”

花匠嘖嘖道:“這孩子,不知從哪裏聽關於阿意的消息,估計是小時候你爹娘無意說出來的。當時你娘懷她們倆時……”

孟河打斷道:“別說了。”

這麽說,孟河確實還有一個妹妹叫做阿意,孟瑤的說法並不是撒謊。

花匠忙收住了話頭,道:“我就說了,明道長一準搞得定,而且他為人最為和善。你趕緊想想辦法,最好讓阿瑤過去,讓明道長再看一看。”

公蠣再次聽到明道長,看來即便沒有拐子明這檔子事兒,也得找機會去拜會一下。孟河遲疑了一下,道:“昨天算是看過了吧……我昨天去敦厚坊送花途中,路過王家醫館,恰好遇到那日來過的先生,他仔細問了阿瑤的癥狀,便帶了阿瑤去見明道長……可他不讓我陪著,也不知明道長同阿瑤說了什麽。”

公蠣驚愕地直起了腰,一只在樹下刨土的老母雞嚇得拍著翅膀飛遠。

王家醫館,而不是“魏家醫館”;阿瑤被人送去見了明道長,中間出意外的,只有自己!

花匠笑嘻嘻道:“你放心好了,阿瑤這麽聰明漂亮,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

孟河朝院落裏看了一眼,道:“只要我妹妹好好的,要我做什麽都行。”

花匠點頭附和:“那是,我見過的女孩子裏,就沒一個能比上阿瑤的。”

孟河對這句話十分受用,咧嘴笑了起來。然後神色一正,囑咐道:“我妹妹的病已經好了,你可不能出去亂講。”

花匠仗義地一拍胸脯,道:“當然,你妹妹就是我妹妹,這點分寸我還是知道的。姑娘家大了,要嫁人呢,別給人知道了,因為這點小病誤了她的好姻緣。”

孟河憨笑著連連點頭,但眼裏的憂色卻越來越重。

看來阿隼並非危言聳聽,確實自己一出門便出事。這麽說,昨天那個馬車的目標根本就是自己,而不是阿瑤。

但到底是誰幹的呢?

公蠣恨不得沖下去抓住孟河,問他昨天孟瑤到底在哪裏同他見的面,是誰送她去的王家醫館。

心中有事,不知不覺天已經黑透。公蠣一直等到閉門鼓敲過,這才順著花樹蜿蜒前行,毫不費力地潛入了孟河家的苗圃後院。

兩間低矮的瓦房,燈光微明,中間以木板擱架隔斷。一頭擺放著些名貴的花草幼苗和種子,一頭是個幹凈素雅的小臥室,窗臺上、桌子上放著幾盆巴掌大的小盆栽。

公蠣隱藏在房梁之上,朝下看去。

孟河正在挑選一些塊莖和花根,孟瑤托腮坐在一旁,對著燈光出神。

公蠣一顆心落了地。但她的臉依然是半邊骷髏。

孟河將一塊根莖上腐爛的地方去除幹凈,道:“妹妹累了,先去睡吧。”

孟瑤微微笑了一下,露出一口貝齒。公蠣忽然覺得她同阿意還真有幾分神似。

孟河疼愛地看著她,道:“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麽?哥哥給你買去。”

孟瑤輕輕柔柔嘆了一口氣,道:“哥,我知道你擔心我,我沒問題的。阿意姐姐在或者不在,我都不會在意的了。我同你一起,等你娶了新嫂子,生了寶寶,我們一家四口快快樂樂在一起。”

孟河咧開嘴笑了起來,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,道:“哥哥得給你找個好人家,才能放心娶新嫂子。可惜家底太薄,沒本事認識那些青年才俊。”

孟瑤搖著哥哥的手臂,笑得天真無邪:“我才不要嫁人呢。我要陪著哥哥經營苗圃。”她的脖子裏多了個青銅鈴鐺,伴隨著她的晃動發出動聽的聲音,極其輕微,又不刺耳。

孟河忙道:“鈴鐺兒要貼身戴著呢,快塞衣領裏去。”看著孟瑤將鈴鐺塞好,這才看似隨意地問道:“昨天見到明道長,他怎麽說?”

孟瑤嘟起嘴巴,臉上泛起紅暈,小聲道:“我還以為明道長是位長胡子老爺爺呢,原來很是年輕英俊。”

孟河笑了,道:“真的?”低下頭繼續收拾地上的花莖,道:“要是能給你找像明道長這樣的人,哥哥就不擔心啦。”

孟瑤羞紅了臉,撒嬌道:“哥,你不要胡說。”

孟河想象了一陣,又皺著眉搖了搖頭,自言自語道:“我們高攀不起。”繼續問道:“明道長見到你說了什麽?”

孟瑤眼睛亮了起來,道:“他很和氣,問我多大了,小時候有沒有得過什麽病,家裏幾口人,晚上睡得好不好……還說要來照顧哥哥你的生意呢。”

孟河憨笑道:“好,好。還有什麽?他有沒有幫你……幫你看一看運勢?”

孟瑤歡快道:“他幫我號了脈,說我是難得一見的……”她忽然紅了臉,聲音越來越低,“難得一見的奇女子……”最後三個字,說得如同蚊子哼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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